2024年6月18日，国家体育总局游泳中心公示入选巴黎奥运会跳水、游泳、马拉松游泳、花样游泳项目运动员名单，32岁的游泳运动员孙杨落选，正式无缘巴黎奥运正赛。以往孙杨战绩辉煌，他是亚洲唯一一位男子200米自由泳奥运会及世锦赛金牌得主，亚洲唯一一位获得世锦赛MVP的游泳运动员。2015年，孙杨成为继菲尔普斯之后历史上第二位蝉联世锦赛MVP的男子游泳运动员。他是中国男子游泳第一位奥运冠军，唯一一位连续在两届奥运会摘金的中国游泳运动员。而在4月24日，孙杨工作室正式官宣，孙杨已经恢复训练；5月28日，孙杨刚结束4年零3个月的禁赛。这位曾经为中国赢得无数荣誉的奥运冠军，禁赛期刚结束，却被告知无缘奥运会比赛，怎能不令人唏嘘。
这则新闻不由得让人想起几年前那场导致他最初被禁赛八年的体育仲裁。当时，孙杨的律师在论辩上始终处于劣势，难以抵御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律师的咄咄逼人，2020年，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公布了“世界反兴奋剂机构诉孙杨和国际泳联案听证会”的裁决书，孙杨被禁赛八年，当日起生效。孙杨上诉，2021年6月22日，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宣布，将孙杨的禁赛期缩减至4年零3个月。尽管后来上诉后禁赛期减半，但已经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孙杨的悲剧源于几年前的那场仲裁听证会，该案的教训让我们深感法律论辩技能的重要性。
孙杨，这位天才运动员，曾为国家取得无数佳绩。然而，当年频繁的兴奋剂检查让他不胜其扰，最终在愤怒之下砸了尿样。WADA随后向国际体育仲裁院提起仲裁。在10小时的听证会中，WADA的律师步步紧逼，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对此经验不足的孙杨律师则显得手足无措，未能有效反击。最终，孙杨被禁赛八年。孙杨的律师在听证会上的表现暴露了一个严重问题——该律师缺乏与对方对抗的法律论辩技能。在那场关键的仲裁听证会上，WADA的律师利用高超的交叉询问技巧，让孙杨一方难以招架。而孙杨的律师则显得准备不足，没能充分揭示证词中的矛盾或漏洞，结果被对方步步紧逼，最终满盘皆输。这一案例清楚地展示了法律论辩技能的重要性。这个教训让人们开始反思：我们的律师在面对国际对抗式庭审时，应该如何补齐法律论辩技能的短板。
法律论辩能力并非仅仅涉及智力水平，而主要与论辩技巧及对抗式庭审经验有关。我国法律院校一般不教交叉询问技巧，我国刑事诉讼法也笼统规定了不能问诱导性问题。但是在参加涉外仲裁或涉外审判时，交叉询问是外方律师常用的出庭套路。这种高度技术化的问题反映出中外律师的区别。
与孙杨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今年3月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的表现。在长达5个小时的听证会上，周受资以冷静的态度和高超的辩论技巧，成功化解了许多尖锐的问题，展示了卓越的法律论辩能力。在听证会上，美国议员们轮番上阵，提出关于TikTok数据收集与隐私保护问题。周受资坚定地回应，TikTok致力于保护用户隐私，并详细介绍了“德州计划”（Project Texas），即在美国本土建立数据存储设施，以确保美国用户的数据只在美国境内储存和处理。面对议员们的强烈质疑时，周受资展示了极高的论辩技巧。当被问及TikTok是否会收集精确的GPS数据时，周受资明确表示，TikTok并不收集此类数据，并且重申了公司的透明度和数据保护承诺。他不仅从容应对每一个尖锐的问题，还引用具体的数据和实例，有力地反驳了议员们的指控。
周受资的成功无疑凸显了法律辩论技能的重要性。在现代国际舞台上，法律人才不仅需要具备专业的法律知识，还必须具备高超的论辩能力。这种能力不仅包括对法律知识的掌握，还需要能够在高压环境下保持冷静，通过逻辑和事实来有效说服对方。
那么，如何提升法律论辩技能？这不仅关乎每个法律职业者个人发展的高度，也是实现司法公正的重要方面。作为法律人，一方面，掌握扎实的法律知识是基础。法律论辩的基础是对法律条文和判例的深刻理解和灵活运用。通过不断学习和更新法律知识，法律人可以在辩论中准确引用法律条文，为自己的论点提供有力的法律依据。同时，深入研究经典案例，理解判决背后的法律逻辑，也有助于在辩论中提升说服力。另一方面，提升逻辑思维和表达能力也是关键。法律论辩不仅是法律知识的比拼，更是逻辑推理和语言表达的艺术。通过阅读逻辑学书籍和进行逻辑思维训练，可以增强思维的严密性和连贯性。练习写作法律文书和发表法律意见，注意论证结构和语言的精准表达，也能提高文字表达能力。在口头表达方面，多进行公众演讲和讨论，练习在有限的时间内清晰有力地陈述观点，能够提升在法庭上的表达效果。
那么，如何才能培养出具备高超法律论辩能力的法律人才呢？在英美法系国家法学院开设的法庭论辩课程中，教学模式分为开场陈述、直接询问、交叉询问和总结陈词等环节。在这些环节中，陈述事实的最终目的是说服裁判者，说服的过程中包括证据规则和案件理论。我国的法律院校也可以考虑开设这类课程。庭审、仲裁和听证的对抗式设置要求不能固守自己熟悉的方式，片面强调书面文件而忽视言辞审理。除非能设定一套新的标准，否则就必须学习和适应国际上的对抗式审理方式。可以设立单独的模拟课程，如模拟仲裁、模拟调解和模拟谈判。通过角色扮演，学生能够体验不同法律角色的职责和挑战，从而全面提升法律论辩能力。在模拟法庭上，学生们可以扮演律师、证人、法官等角色，亲身体验庭审的每一个环节。四步教学法（点题、回放、诊断、治疗）在模拟法庭课程中的应用，能够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和掌握论辩技巧。在实践中，律师们经常需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无论是法庭上的即兴陈述，还是面对对方律师的突然发难，都需要律师具备迅速反应和应变的能力。因此，模拟法庭的演练有助于不断锤炼学生临场发挥能力，以便更好应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各种挑战。此外，还可以设立法律诊所，将律师事务所作为校外的法律诊所，学校也可以设立校内法律诊所。
在国际化背景下，培养具备国际视野和优异的辩论技能的涉外法律人才，已经成为紧迫任务。无论是孙杨案中的律师失利，还是周受资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的成功，都深刻展示了法律论辩技能的重要性。未来的法律战场，挑战只会越来越多。每一场听证会、每一次庭审，都是对律师论辩技能的考验。法律论辩技能不仅仅考验律师的基本功，更是他们在国际舞台上维护国家利益、捍卫正义的有力武器。未来，面对愈加复杂的国际法律环境，我们的涉外法律人才准备好了吗？这是每一个关心法治建设的人士都值得深思的问题。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学院院长、教授）
